斯人已逝，新闻界该如何自处？丨观察

导读

1月16日下午，歌手姚贝娜因乳腺癌复发病逝于北京大学深圳医院。她留给世界的，不仅是动听的歌曲和两只眼角膜，还有因为她的离世报道而造成的一片舆论喧嚣：先是一篇名为《记者们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死亡》的文章引发业内热议，再是有消息爆料有记者偷拍姚贝娜遗体，被华谊兄弟公司严正声讨。新闻伦理问题再次进入公众视野，刺猬君为您梳理各方人士对“逝者报道”与“独家新闻”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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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田香凝 整理

1记者等死？一篇评论打开的罗生门

在姚贝娜去世当天，东北某高校新闻专业研究生撰写了评论文章《姚贝娜走了，记者还未散去》，发表在个人微信公众号“掀起你的头盖骨”上，文章言辞激动，将记者比作等待死亡的“秃鹫”，认为他们提前写好姚贝娜死讯的稿子，只想着第一时间公布于众，却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这篇随性之作很快被“中传人生活圈”、“传媒圈”、“首都高校传媒联盟”等微信公众号在未通知原作者的情况下转载，而题目也被改为《记者们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死亡》，阅读量纷纷超10万。不少业内人士对文中观点予以反驳。

1讣文写作可提前

对于文中“记者提前写稿”的说法，不少媒体人表示，从时效性考虑，第一时间报道信息是记者的天职使然。

媒体人@罗昌平 认为提前准备讣文写作不无不妥：“纽约时报的讣文写作会提前很久，甚至反复‘骚扰’当事人，那样的‘等死’相当残酷，但不少计划内的逝者尊重而非反感这种行为。没有谁可以阻止记者去现场，从已经发表的姚贝娜报道来看，多数文字哀伤温暖，传递出对生命的惋惜和对美好的追忆，还有良善的延续，没有不妥。”

中国传媒大学教师周逵也从媒体运作周期上予以解读，认为知道某个名人病重病危，立即准备死讯材料，听起来确实会让人不愉快，但却是全世界讣闻新闻写作的通行方式。“这并不代表讣闻新闻记者是‘嗜血的秃鹫’。写作需要时间，一篇被人铭记的讣文新闻恰恰是对往生者最大的敬意。”

2职业角色需“冷血”

微博用户@ ParkerChao 则发文指出作者过于“业余”，在用泛道德化和滥情的视角来看待事物。他在《掀起你的头盖骨：专业没学好，就不要出来丢人了》一文中写道：“当人们进入某一种职业角色承担一定的社会分工的时候，感情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取舍的。一些特定的职业，工作状态的他们必须要把悲悯暂且收在心中，用他们的专业用一种异于常人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情感。”

一线记者陈博也认为，在很多时候记者必须要表现得“冷血”，不能时时刻刻都扮演安慰亲属的耶稣。媒体人沈亮同样在朋友圈对“记者应当悲天悯人”的说法予以否定：“新闻伦理的重要原则包括保护消息源，保护未成年人隐私，非涉及重大公共利益不使用暗访等等很多，但不包括写稿前必须自己先哭一会儿。”

3相关高校力辟谣

同时，由于这篇评论的传播引爆点是微信账号“中传人生活圈”，导致不少媒体人将矛头直指中国传媒大学的新闻教育。

中传师生很快发文与该账号划清界限，指出“中传人生活圈”并不是本校学生自发建立运营的订阅号，而是一个缺乏专业性的营销号，它对文章不加甄别的转载损害了中传学生的声誉，希望传媒界人士能认清真相。

2偷拍？独家新闻变了味

由于姚贝娜病逝前入住北京大学深圳医院，所以当地的《深圳晚报》持续跟进她的离世报道，第一时间发布了其病情恶化和去世信息，并在姚贝娜去世后发布独家新闻《歌者姚贝娜的最后一周》和相关讣文，在各个平台被广为传播。

然而，17号凌晨腾讯娱乐突然曝出《姚贝娜遗体疑被拍 经纪人爆粗怒斥不良媒体》的新闻，指出《深圳晚报》记者乔装医务人员潜入姚贝娜太平间拍照，姚贝娜经纪人也连发两条微博怒斥媒体无良，并要求其主动道歉。

这一行为引起了一些媒体人的声讨，中青报曹林发文《娱乐不要脸，独家新闻成独家耻辱》，指出记者为抢独家新闻而不择手段，是一种媒介暴力，让人不齿。而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涛甫在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时，则呼吁社交网络应该避免以极端化的态度看待此事：“不应极端化地评价这个事件。某种程度上，深圳晚报记者的做法也是敬业精神的体现，媒体人关注名人是理所当然的，他的专业精神值得认可，不能一概抹杀，狗仔背后有敬业精神。 然而目前中国的新闻伦理准则比较粗线条，但暗访也要有前提。一是别无他法，二是公共利益。这个记者的采访显然缺少更大的公共价值，更多就是娱乐新闻意义的。他的行为既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也是对家属的冒犯。”

对于此事，《深圳晚报》尚未正面回应，仅在微博置顶“在众声喧哗中，请让我们安静地为姚贝娜致哀”，所附图片上登出已和其他基金会联合设立“姚贝娜光明基金”，其中联合的相关公益组织里还包括为姚贝娜摘除眼角膜的医生姚晓明的“晓明眼库基金”。对于此举，姚贝娜所属公司华谊兄弟在17日下午发表声明，坚称从未与任何一方达成建立基金会一事，并且也与姚贝娜的家属确认过，对方也绝无此意。

浙江大学的传媒学者何镇飚认为，我们的新闻引起公众争议，恰恰不是因为新闻太多了，而是因为新闻专业主义太少了。“新闻避免二次伤害和新闻的独立自由并不矛盾。产生矛盾的是新闻专业主义匮乏，而新闻专业主义首先是伦理。”

姚贝娜走了，但公众关于媒介伦理的思考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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